(下集)杀了她喂猪

昨天的故事，孙晓对张力失望至极，这对85后小夫妻为了孩子，为了孩子的抚养权，谁也不肯先主动提离婚，而是相互较劲，彼此在心理战的心机中，越斗越狠，张力的父母也加入进来。

就在孙晓孤立无援时，张力却主动偃旗息鼓，跟孙晓说：“离婚吧，条件你提。”

现在，宝宝主编，和大家一起，听孙晓倾诉原委。结局，让人感慨万千……

这是真实故事在线的第112个故事

一

我冷笑了一声：“张力，不要给我设陷阱。离婚？条件我提？那你早干嘛去了？”

张力嗫嚅了一会，语气出奇地温婉：“孙晓，武汉那边的爸妈并不知道咱们的事，如果事情闹大了……”

那晚，我心情很差，非常想哭。我背过身去，眼泪已经噗噗而下。

我的故事上集在公众号登出来后，我一字不落地看了每个读者的评论，骂我的人居多。

但，谁也不是我，我也不是天生的狠人，矛盾是点点滴滴积累的，心也是一点点变硬的。我以为谁也打不败我了，可是，这个晚上，张力用如此柔和的语气提到我的父母时，我的心却一下变得生疼生疼，似乎完全没有了着落。

对啊，我就算赢得多么彻底，那也不是爸妈愿意看到的吧？

张力等我稍微恢复了平静，才又开了口：“刚刚，妈妈打电话给我，说爸突发脑血管爆裂……她怕你着急，没敢直接给你打电话。原本想要我找个理由，陪你回到武汉，再告诉你……你看现在这种情况，我也不能陪你回去……”

我迅速擦干了眼泪，难以置信地瞪着张力。他是不是在骗我？我爸才59岁，还差一年就退休了，他身体一向还不错，平时也定期体检，怎么会突发状况？

张力没有再给我温情的机会，他打算手起刀落，了断我们的关系：“听妈说，爸的情况很严重，昨晚已经做了紧急开颅手术，但还在重度昏迷中。就算能活过来……情况也不容乐观。你上班忙，如果没有老人帮你，带不好孩子。所以，我要孩子。房子什么的，我可以最大程度让步……”

我应该哭，对吧？事实上，我却哭着哭着，笑了起来。

张力说得没错。我之所以铁了心要孩子，一是不舍得，二是因为我妈已退休，只等我爸明年退了，，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。现在，我的老爸、我之所以敢混不吝，天不怕地不怕的天然屏障倒了，我失去了最大筹码和依靠。

张力看准了这一点，才以退为进，要我先提条件离婚。

你们肯定会像昨天的评论那样说：都是你自己作的！怪得了谁！

我不想为自己辩解，我只想说：既然大家都无情，那我就赤裸裸趋利好了。

那会，我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在哆嗦，因为我知道自己说的每一个字，都关于成败。

我咬着牙，流着泪对张力说：“我得先回武汉，等我爸那边稳定了，再考虑咱们离婚的事。陶陶就拜托给你和爸妈了。好吗？”

我是个从不求人的人，我的眼泪和哀求，让张力十分意外，他点头答应了。

二

公婆早就知道了我爸的事，我没有再跟他们交流。他们很会照顾陶陶，这一点我没什么不放心的。

我出门的时候，张力牵着陶陶的手，站在门口送我。

“陶陶，妈妈出差去了，你要听爸爸和爷爷奶奶的话。”我笑着。

陶陶习惯了我出差，他乖巧地摇着小手：“妈妈再见！”

公公一直没露面，婆婆站在卧室门口，远远地看着。

我拖起拉杆箱，走出了家门。门关闭的瞬间，我放下拉杆箱，把奔涌而出的泪狠劲擦去。我爸还在等我，从这一刻开始，一滴眼泪都不能再掉！

回来的高铁上，我电话、微信一刻也没有停，掌握了我爸的全部病情。我爸患的是颅内动脉瘤，因为他一直有偏头痛的毛病，所以出现过头疼症状，没有引起重视。结果，他在和朋友聚餐喝酒后，突然引发动脉瘤爆裂。

送到医院后，因脑内大量出血，瞳孔扩大，随时有生命危险。医生当即做了开颅手术。原本医生说手术很成功，我妈想病情稳定了再告诉我。结果，第二天拍CT，又出现了出血，我妈这才通知了张力。

我到后的半个月里，我爸又做了三次开颅手术。终于，他捡回了一条命。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后，他依旧存在头疼等后遗症，下半身肢体瘫痪，几乎说不出话来。医生判断，虽然后续康复会起一定作用，但我爸独立行走的可能性非常小。

看着我爸孱弱无助的模样，我心如刀割。我爸是军人出身，帅气挺拔，果敢爽朗，走路带风，工作了一辈子。他的晚年才刚刚开始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。

爸妈的老家都在湖南，在武汉除了同事，没什么亲戚。我爸出事后，两个堂哥从湖南赶来帮忙照顾。他们都要工作，在我爸转入普通病房后，我让他们都回去了。我雇了一个护工，加上我妈和我，还有爸爸单位的同事一起，陪着我爸进行最关键的治疗。

三

在我回武汉的一个多月里，张力经常发微信过来：“老人，怎么样了？”我也会简单地回几句。他对我虽然没什么安慰，但偶尔会发一些护理的常识过来。

每天晚上8点左右，我会和陶陶通电话。张力一家人对陶陶一直说我在武汉学习，我妈只要在，也会和陶陶讲几句。

“陶陶想外婆了，外婆什么时间来看陶陶？妈妈要是再不回来，我就要我爸带我去找她。”快5岁的陶陶，每年都会到武汉来住一段时间。我爸生病前，他和我妈也经常去北京看孩子。陶陶和我爸妈的感情不错，嘴巴也甜。

我妈在我回来的一周里，就察觉到我和张力出了问题：“否则，你爸出了这么大的事，他怎么能不来呢？”

我开始还为张力辩解：“他工作太忙了。”最后实在说不过去，我跟我妈交了底：“我们是出了点问题。但是，这件事我自己解决。现在，我爸的事最重要。”

我妈叹息了一声：“我也确实管不了那么多了。孙晓，你的脾气也要按着点。小两口过日子怎么样都好说，和老人在一起需要相处的艺术。你从小就任性惯了，我们也都由着你。你没吃过苦……”

我打断了我妈的话：“妈，你放心吧，我能处理好。”

我爸出事后，我妈两鬓的白发多了许多。作为女儿，我也在这些日子的煎熬中，懂得了一些生活的艰辛和心酸。在那些陪伴爸爸的无眠之夜里，我经常看着张力的微信头像发呆，我想和他聊一下，但往往写下一段长长的话之后，犹豫再三，还是删了。

四

我和张力的关系破冰，是因为一个电话。

那天晚上8点，到了我和陶陶的通话时间。张力给我发微信：“我还在公司开会，你打陶陶奶奶的电话，和孩子通话吧！”

一接通，就是陶陶的声音。很显然，张力也交代过公婆。

我和陶陶通话结束，快要挂断电话时，我突然听见婆婆在那边用很急促的话说了一句：“你……要好好吃饭！”

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，愣了好大一会，才“嗯”了一声。

“这种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，好好吃饭，才有力气！”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，陶陶奶奶的电话挂了。

人，不经历坎儿，不会懂得这样一句话，对我的触动。我回想起和陶陶奶奶那些交恶的日子，彼此说过的那些狠话，更是百感交集。

从那以后，我对张力一家人的态度温和了许多。我爸稳定下来后，我回了一趟北京，主动说了一番感谢他们照顾孩子的话，公公和婆婆也说了安慰我的话。

虽然都有些尴尬，但这却是我们争斗以来，最温情的时刻。

我爸在武汉治疗了半年，中间我数次往返。第三次，张力陪着我回去了一趟。

见到张力的那一瞬间，我爸一下哭了。那个时候，他的语言已经有了一些恢复。他拉着张力的手，含混地说着：“来……来……了……啊！”

我妈在旁边也跟着掉眼泪。我怕自己情绪失控，赶紧走出了病房。我爸虽然说不了话，但头脑清楚，他一定也猜到我和张力之间发生了什么。他是个理性的人，生病后，无论多难受，都没掉过一滴泪，现在却为了我而潸然泪下。

我不知道，他的眼泪里，究竟是欣喜还是一个病人单纯的脆弱，我只知道，对现在的爸爸来说，我的幸福是他的安慰。

五

我爸在武汉的治疗告一段落后，我决定接他去北京继续治疗。一是我的事业在北京已经有了一定基础，回武汉很难找到与之匹配的岗位，二是我爸不同意我为了他回武汉发展，留他们在武汉我也不放心。带他们去北京，是最好的选择。

做这个决定前，我和张力深谈了一次。

我开门见山：“我们彼此做的那些事，从今天开始起，翻篇。你觉得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？”

张力不说话。

我决定把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：“你们一家为什么那么恨我？那天你和你爸的对话，我都听到了。你说你要逼死我……我这个人一向就那样，真的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那么恨我？”

张力的脸色一下变得通红，好大一会才恢复正常：“别装了，你伤害了人，真的一点也不自觉吗？”

我的态度十分真挚：“我有时候确实是故意的，但是，别人的感受，我真的很少考虑。”

张力一下打开了话匣子：“你每次都逼着我妈道歉，我妈都那么低三下四了，你还不依不饶！你怪我妈跟你作对，那是她被逼狠了，兔子急了还咬人呢！你知道我爸妈为了你，吵了多少次吗？我是想逼你离婚，没想逼死你。这个世界上，谁能逼死你？只有你自己逼自己。

我永远忘不了，有一次，我加班到很晚，我妈在楼下等我。12月的天，她冻得瑟瑟发抖。她跟我说：‘你媳妇又闹事了，我该怎么跟她道歉才行？要不，我去死？’你知道当儿子的心情吗？你觉得一家人都在跟你作对？我们是实在没办法了……”

那天，我亲耳听见了张力对我的控诉，他说了很多很多，言语中带着那么多愤恨、不屑和憎恶。我为我给他父母造成的伤害，郑重地道了歉。

不过，说真的，他说的那些事，我竟然有好几件都忘得一干二净了。

别骂我，不是我健忘，而是这个世界上，真的，真的，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。别人觉得万箭穿心了，你可能还会觉得无所谓。而我们在婚姻里，都太自私，太自我，谁也没有考虑对方，这才是矛盾的焦点。

我跟张力说：“一年期。这一年，是我爸治疗的最关键时期。咱们在这一年内不考虑离婚的事，我会善待你的父母，你也在我爸妈面前装装样子。一年后，不管我爸康复成什么样子，是否离婚，取决于你，孩子，房子都好商量。”

张力思忖了一会：“我没有别的选择吗？”

我点了点头：“没有。如果你不配合，我们就对簿公堂。你不见得占到我什么便宜，打官司虽然麻烦，但如果你坚持，我奉陪到底。”

见我态度强硬，张力同意了。他显然不放心，还就我俩商讨的内容，和我签了一份协议。

六

我从任性霸道、不计后果变得理性起来，就是怎么短的时间。

成年人的世界，从来现实。我的妥协里，也并非没有计算得失。为了我爸，这一切都值。

我给爸妈在我家附近租了一套50平米的小房子，步行十分钟的路程。每周5次，我爸要进行针灸、理疗等康复治疗，由我妈和一个钟点工性质的雇工负责。

我原本就不坐班，也跟单位做了说明，近一年内只负责北京的培训，不出差。只要有空，我就去陪伴我爸。每晚，我妈都做好饭，张力接了陶陶过来一起吃。

我和张力的协议，瞒着我爸妈，但公婆都知情。我爸妈以为我们和好了，非常高兴。尤其是我爸，他的语言能力在一天天恢复。他在一天里最开心的时候，就是我们一家三口围着他，陪他聊天的那会。

那个时候，陶陶已经快幼儿园毕业了，公婆接送。陶陶去学校后，公婆大多数时候，都是俩人在家。以前他们中午饭吃的很简单，晚饭一家人都吃，就会精心准备。现在，一天三顿，他们都吃得很凑合，常常是煮点稀饭、就点小菜就拉倒了。

自从和张力达成协议后，我已经不要求他给我钱。我爸生病后，开销非常大，除了爸妈以前的积蓄，都是我加班加点赚来的。为了给爸尽可能创造好一点的康复条件，我成了公司讲课最多的讲师，最多的时候，一天讲了16个小时的课，嗓子都肿了。

为了多赚钱，只要课程费给的足，当天打飞的往返的课程我也接……

这个过程中，我吃的苦，受的累，都不足道也。为人子女的责任，我也在慢慢学。

所以，我在给爸妈买一些吃的东西或者营养品的时候，我也会给公婆买一些。怕他们太节省，我经常把冰箱里买得满满的。怕浪费，他们也会做着吃。

见我对公婆这样，张力也隔三差五地给我妈钱，或者买东西带过去。

生活，居然在最不可思议的时候，发生了这样的化学反应。

我经常觉得难以置信。过去，我以为爱一个人，就只是对他好就行了。现在，我却发现，对张力这样的人来说，尊重和看重他的家人，才是真的爱他。

对于公婆，尤其是婆婆来说，善和恶，她都看得、表现得十分直接。她过去和我闹腾时，简单直接，不留情面。现在，我对她实心实意的好，她的表现也没有半点拐弯。

一天下午，公婆打电话把我叫回家。公公郑重地跟我说：“我们两个家开火，实在是太浪费了。这样吧，以后，我俩下午去你爸妈那里做饭，也能帮你妈一把。我们吃饭早，简单吃几口就走，不妨碍你们一家人吃。”

我一开始没答应，公婆又发动张力来说服我。他说：“我爸妈都是很固执的人，你老是给他们买东西，他们觉得这样既省钱又还了你人情。你还是答应吧！”

七

想想一年期很快就到了，我勉强答应了。

因为我爸的饮食有特殊要求，每天都要有一定的食疗，我每个月给公婆6000元，让他们负责买菜、做饭。我跟他们说，不够再跟我要。

两个月下来，他们做得尽职尽责，伙食搭配得非常精致，尤其是我爸的食材，买得让我妈赞不绝口。

有一次，为了买到一只野生甲鱼，公公四处打听，坐地铁又倒公交，辗转到了顺义一个很僻远的地方……

到了月底，我主动问公婆：“钱够吗？”

婆婆刚张口想说什么，公公却冲她使了一个眼色，回答说：“够了，够了。”

事后，我又单独问婆婆。她犹豫了一会说：“张力也给我们钱了。他说，钱不够，就跟他说。”

我对张力表示感谢。 他淡淡地说：“我就给了一点点。毕竟我们一家三口都在那里吃饭。你如果大钱不够，也可以跟我说，我借给你。”

他说的一家三口，很明显指的是他和他的爸妈。我不知道为什么，莫名的，一阵难过。

八

我爸的康复并不顺利，除了语言功能恢复得尚可。在努力了11个月后，医生再度宣布，他此生估计离不开轮椅了。这些，我并没有瞒着他，因为有大家的陪伴，我爸的心态越来越好，对于任何结果，他都能坦然接受。

一年期满的时候，公公找我谈了一次话。他说：“孙晓，这一年，你的变化我们都看在眼里。过去，大家都有做的不对的地方。现在，一切都过去了，你们小两口也还有感情，为了陶陶，就把这一页翻篇了吧。”

我答应考虑一下。我把公公的意见转达给张力，他回答说：“我爸已经跟我聊过了，我尊重你的意见。”

当生活的主动权放在了我手里，不知道为什么，我却五味杂陈。过去的痛，这一年的点滴，齐齐涌上心头。

那天，我留宿在了父母家。

我单独跟我爸谈了一次话。我问他：“爸，你觉得我和张力现在怎么样？”

我爸笑了：“挺好的呀！张力那孩子话不多，相处久了才发现，人还算实在。这一年，他们一家人围着咱们一家人，付出了不少。”

我笑了笑：“如果我还是要离婚，爸你不会意外吧？”

我爸愣了一下，很快回答我：“发生了这么多事，你认为爸爸还有什么看不开的？爸爸只希望没有拖累你，更希望你能幸福、快乐。”

我一下轻松了。

九

我到现在都不知道，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，会把自己的决定，先告诉了婆婆。

我说：“一年到期，我就会和张力把婚离了。我信守承诺，孩子由你们先决定要还是不要。如果你们要，我就选择放手，如果你们觉得跟我也不错，那我就自己想办法解决困难。房子，你们如果想要，就折算现金给我。我现在需要钱……”

婆婆非常吃惊，慌不迭地说：“怎么还离婚呢？现在不是挺好了的吗？张力也不想离，陶陶多好的孩子，跟哪一个都亏了孩子呀！”

我笑了笑说：“就这么定了。妈，让你白忙活了。”

婆婆依旧心直口快：“没白忙活。人心都是肉长的，你毕竟是陶陶的妈，我们如果不表现得好一些，孩子、房子都亏大了。”

这份坦率，也还不错。

最终，孩子归了张力，我随时可以接过来。房子归了我，我也没亏待张力。

我爸把爷爷留给他的一套小房子卖了，我的一些朋友也帮忙筹措，我按照现在的市场价，折算当初张力出的房款比例，给了他现金。他随即又在通州买了一套二手房，说这样，陶陶离父母、爷爷奶奶、外公外婆都近。

如果你问我，为什么看上去可以修复的婚姻，在马上要破镜重圆时，居然选择了放弃？

世界上，哪里有真正的破镜重圆？

经历了这么多，我宁可不要这份缝缝补补的感情。我害怕曾经的、婚姻的沉渣泛起，我更不愿意再去回首那些一个人作战的日子。尽管已经过去了很久，很多事我也都能放下，但每每想起张力播放的那首《杀了她喂猪》，我仍然后背发凉。这是我和张力之间的诅咒，我无法清除。

我会选择重新开始，拥有一份醇厚、不用心机的婚姻。

我会拿我的这段经历作为镜子，经常照照，反省反省。这是我付出的代价，也是我的财富。

在这里，我也真心祝陶陶爸、张力幸福。